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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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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天率五千兵馬疾馳北上失去音訊已有十多日, 蚩尤已派出大部分暗探和斥候,還是全無消息。

“五千兵馬,消失的一絲痕跡都無。若說要挾持這等規模的隊伍而不留痕跡,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, 除非……”穆王府首席幕僚分析到一半,看了上座的穆王一眼,頓了頓繼續道:“除非五千人馬都已遇難, 但要把五千兵馬毀屍滅跡,不跑漏一絲消息, 對方要拿出多於一倍的兵力圍殺方才可行。”

“活要見人, 死要見屍。”蚩尤聽完幕僚分析,揉了揉眉心, 沈聲道。

那頭刑天失去了消息,這邊他還要穩住宋遙。這兩日便覺有些心力交瘁, 而那日言笑晏晏明說同他前世有情的人這會兒卻也不知所蹤了。

同前兩樁事相比,瑤姬的不辭而別顯得微不足道, 不足以在日理萬機的大將軍心頭擱置上哪怕一刻鐘的時間。但是不知為何, 他就是記得有這麽一個人, 來到過他的身邊, 卻因為莫名的原因,而又迅速地離開了他。

說不上失去,剛開始他還有些惱怒, 到最後業已成了悵然。

他也聽說過一些江湖傳奇, 大約江湖人都講究個意氣行事,乘興而來不告而別的事也是常有。只是這樣的江湖風範應對在自己身上,心中到底不是滋味。

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欠奉,如此行事, 不知該說她不通人情還是該說他做人失敗。

所幸撫民之事進行的還算井井有條,且南境各地已漸漸恢覆了往昔太平。而他也聲望日隆,在南境頗得人心。

他自是不知瑤姬同刑天困在一處,那蜃氣乃是燭龍沈睡時產生的,人進入蜃氣便會進入以他為夢主的夢境。瑤姬從前也著過他的道,差點便在他夢境中耗盡神力,當時若不是蚩尤在,後果不堪設想。

瑤姬擋下那道罡風,再擡眼,燭龍已不見蹤影,那倒地的兵馬亦消失不見。四周白茫茫一片,便是她這樣的神仙,三尺之外也再看不真切。

這是要故技重施,以此夢境困住她。不,他此番目標不是她,是刑天。想到此處,她越加不敢掉以輕心,亦不敢輕易揮霍神力,便只持了赤霄,緩緩走入白霧之中。

……

他已在此地走了許久,周圍白霧繚繞,來來回回,除了他一人,竟再無其他人。

白霧不散,他懷疑自己一直在同一處徘徊,並未走遠。他想到此節,心中越發煩亂。深吸一口氣,強自按捺下心中焦灼,閉起眼睛,仔細辨別周遭氣息。色相亂人心,有時閉上眼睛反而心中更有數。

白霧中隱隱傳來一陣花香,他閉著眼睛,循著這若隱若現的香味向前走去。腳步聲完全被腳下的這片土地吸收,雲霧在他衣袖間穿過,他走得不急不慢,卻漸漸聞得香味越發馥郁。

走到了某處,除了馥郁花香,還有隱隱約約的草木氣息。他睜開眼,卻見眼前白霧已淡薄許多,回頭看來路卻不可尋,眼前花影綽綽,似來到了一處花園中。

他向前走去,雲霧如被人牽引一般,十分知機地散開。只見有一少女躺在不遠處梨樹下的軟榻上看書。其上梨花正開得繁盛,便是無風也有簌簌花瓣落下,那少女身上亦是落滿了皎白的梨花瓣。

說是看書也不確切,應原是在看書,大約是看得困了,竟用書遮著半邊臉,於花樹之下沈沈睡去。

他覺得他應該是認得那少女的,眼前畫面似是在哪裏見過。但他實在想不起那是誰。

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,吹得落花飛揚,書頁作響,那聲響似把沈睡的人驚醒了。那少女揉著眼睛起身,書亦隨之掉在了地上,同地上落花糾纏在一起。

她擡起頭,看了過來,然後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,眼中亦泛出喜悅的光芒:“你來啦!”

你你我我,打招呼時連稱呼都不必特意提,他與她應是很熟。

然而他看著眼前極熟悉的臉,那個名字到了嘴邊,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。

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書卷,直起身來,揚了揚手上的書卷道:“走吧。”

她走了幾步,見他未跟上,又轉過身來,揚眉問道:“怎麽不走?”

他聞言,便大步向她走去。

她帶著他,分花拂柳,來到了一處殿中,那處大殿門口有大樹遮陰,門口牌匾上書“講武堂”三字。

殿中已零落坐了幾人,其中一人回頭看走進來的兩人,笑著說了一句:“怎麽來得那麽遲?幸而還未開始,趕緊坐好罷。”先頭那少女隨意笑了笑,找了一處席位坐下,他亦步亦趨,坐在他旁邊。她見此擡頭看了他一眼,卻也不說什麽。

她走來一路都拿著那卷書,如今坐好,覆又把書卷攤開,把裏頭夾纏著的梨花瓣拿了出來,她整理的時候他瞧見了那卷書的封皮,見上面寫著“東荒游記”四個字。這《東荒游記》同這講武堂,倒是有些格格不入。

他這樣想著,不久,便有人進來了。

來的人穿著粗布麻衣,衣飾極是簡樸,亦是隨意走了進來,不待底下人行禮,已揮手阻止,坐於上首席位上,便開始說話:“前幾日已教了你等幾個簡單幻陣,今日便講一講玄襄陣。在座有誰知道玄襄陣的?”

話音未落,又有人走了進來,這回來的是名穿紅衣的小姑娘。她在門口行了禮,便大大咧咧走到他旁邊,瞪了一眼。

她瞪他做什麽?

前頭講學那人便道:“女娃,既你此時來,便說一說你對玄襄陣的了解。”

那叫女娃的小姑娘看瞪著的人不挪位子,便只得坐到他後頭,嘴裏說道:“既是說幻陣,大約是一種迷惑敵人的陣法吧。至於其他,女兒也不知道。”

身旁的少女正翻看著那卷《東荒游記》,聞言輕笑了一聲。

“阿姐笑什麽?”那小姑娘聽到了笑聲,不由追問道。

身旁看書的那少女便擡起眼來無辜道:“只是笑這書上所說的可笑之事。”

紅衣小姑娘聞言看了眼她手上那卷書,便鼓了臉道:“阿爹在上頭講陣法,阿姐你怎麽在下頭看游記?”

小姑娘這狀告的可不夠婉轉迂回,上頭當爹又當師傅的便輕咳了一聲道:“你姐妹二人勿在堂上起爭執。方才女娃所說,雖有望文生義之嫌,卻是對的。”

那叫女娃的小姑娘便沖她阿姐揚了眉笑了笑,十分得意。

她姐姐便也回了她一個需她自行領會的眼神,不再說什麽。

後來他便認真聽起玄襄陣的布局精要來,這戰陣確為迷惑敵人而設,用時須多設旌旗羽,使鼓聲錯雜不絕,士卒與兵車看似雜亂實際穩定行進,乃是疑兵之陣。

他聽得認真,旁邊那位卻兀自握著《東荒游記》翻了好幾頁。

玄襄陣講完,便告一段落。到後來,他忍不住問了身旁之人:“你既不認真聽,又何必來?”

那少女便詫異回道:“你忘記了?我打賭輸了,便依照約定來講武堂聽一個月。不過麽,如何聽自然是我說了算。你也知道,我自來是不愛聽這些的。”

竟是這樣。

見他發呆,她更覺奇怪:“刑天,你今日有些奇怪。”

他叫刑天,他原來是叫刑天。他恍然大悟。

“瑤姬、女娃,你們隨我來。”那邊,姐妹倆的父親把兩姐妹喚了去。

她原來是叫瑤姬。

那少女已向他父親走去,走到一半,轉過身回過頭對他道:“你今日有些奇怪,等我回來同我說說。”

說罷,便又轉身而去。

他到最後,看到的便是她遠去的背影。實在不知為何,眼皮發沈,便趴在案上沈沈睡去了。

再醒過來,又是大霧一片。不遠處,隱隱傳來金戈之聲。他循聲而去,此時卻見一劍東來,那劍光凜冽,直接便是朝著門面而來。他本能地側身讓過。

白霧亦隨著這一劍而散去,那廂有少年朗朗的聲音傳來:“這劍劍勢太盛,招式未至便叫對手警覺,對敵著實不利。”

他便自然而然走了過去,那少年轉過頭來問他:“你說是不是?”

他想著方才這一招,點了點頭道:“鋒芒太露,反而失了先機。”

說話間,卻見不遠處亭邊,有紅衣小姑娘同白衣少年對坐烹茶,紅衣小姑娘手執蒲葵扇正扇著茶爐,聽到這邊的議論,擡起頭來,吐著舌道:“這劍可是我阿姐辛苦所鑄,應是要送我阿爹做生辰禮的,我偷偷拿出來給你們看,你們怎麽還嫌棄上了?”

她對面的白衣少年聽了,略有些驚訝,道:“這劍竟是大殿下所鑄?第一回 鑄劍,能有這樣的成品,已十分難得。”

最先評價此劍對敵不利那少年聽了,隨意笑了笑,再不說話。只收起了劍,轉身走向那小亭。

他亦隨之而去。

走在前頭的少年把那劍遞到小姑娘面前,道:“既是你姐姐的,你趕緊放回去,不然被她知道了,回頭又來找我麻煩。”

那小姑娘笑起來稚氣未脫,連少女都稱不上,名副其實還是個小女孩,接了劍,笑嘻嘻道:“知道啦!大不了下回她找你麻煩,我幫你說幾句話。”

那少年揮揮手,作敬謝不敏狀。

小女孩拔出手中劍預備仔細看了看,還不及細看,只見一道流光閃過,那劍已化光消失不見。

她一驚,擡頭四顧。

“你們幾個在這裏烹茶論劍,倒很是快活。”那道聲音拖長了調子,意在言外,聞者都聽出了其中的不滿和諷刺。

他循聲回過頭去,便見有一著藕色衣裙的殊麗少女持劍站在不遠處涼涼看著他們。她手上的劍便就是方才消失那柄。

坐在亭中的白衣少年忙起身打圓場:“茶方煮好,大殿下來的正是時候。”說罷,他讓出了自己的位子。

那紅衣小姑娘撓了撓頭,乖巧地叫了一聲:“阿姐。”

少女持劍慢慢走了過來,坦然坐在方才白衣少年坐的位子上,把劍放下,妙目掃了掃站著的幾人,涼涼道:“還站著做什麽?需我請你們?”

被掃射的幾人便各自摸著鼻子選了位子坐下。

那少女先瞅了一眼已煮好的茶,看了她妹妹一眼,道:“師父才教的手藝,就來顯擺,也不怕丟人。”

那妹妹便道:“師父也說業精於勤荒於嬉,我要時時練習,方才有所成嘛。且我在自己家裏,便是丟臉也沒什麽。”

方才打圓場的白衣少年道:“帝師的雲衍茶乃是一絕,兩位殿下盡得真傳,今日我等可是有口福了。”

那少女“嘖”了一聲,話鋒一轉,道:“方才哪個對這把劍意見很大,不若指教一下。”

眾人皆不言,不知她要怎麽個指教法,一時只覺亭中寂寂,唯聽得煎茶之聲。

見一個個都不說話,那少女便冷笑一聲:“想喝雲衍茶,沒有誠意怎麽行?”

好好一樁品茶論劍的逸事,被她這麽一說,便很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意味。

這回是那小姑娘打破局面,只見她轉著蒲葵扇,眼睛滴溜溜轉,指了指他和先前還劍那少年,笑嘻嘻道:“他倆都說了這劍鋒芒太盛的弊病,我聽說九黎族人擅長鑄劍煉器,這裏正好有行家在,阿姐這茶就當拜師學藝了。”

出身九黎族的少年便擡了擡眼皮,看了那少女一眼,硬邦邦道:“不敢。”

那少女也被她妹妹氣樂了,沖她道:“你倒是挺敢想。”

怕場面繼續僵持,他看了看場中沸騰不已的茶水,提醒道:“這茶已沸了些時候了。”

少女瞅了一眼茶水,道:“我不接爛攤子,誰煮的誰分茶便是。”

小女孩做了個鬼臉,息了火撤了茶爐,拎起茶壺,堪堪給在場每一人倒了半杯茶。那茶水色澤鮮亮,看了不禁讓人口齒生津。

他也隨大流喝了一口,只覺方入口微有些澀意,後又轉為醇厚的甘甜之味。

白衣少年開口讚道:“先前自帝師處喝過一回,念念不忘。小殿下這道茶,已得了帝師七八分精髓。”

小女孩難得謙虛道:“雲衍茶第一道只是尋常,第二道才是得了天地造化的。我已獻過醜,第二道便由我阿姐來給大家開開眼。”

她姐姐聽了她的話,瞥了她一眼,道:“你倒是會慷他人之慨。”

卻也未直接拒絕。

小姑娘被她阿姐說了一句,還是笑著,還像模像樣做了個手勢,道:“阿姐,請。”

只見那少女右手伸出二指往天上一指,裁了天邊一團白雲,她施法把那雲團放入茶壺之內,纖纖素手拎起茶壺置於茶爐之上,然後便沖那白衣少年道:“點火。”

那少年哭笑不得,亦隨手一指,業已熄火的茶爐上重又竄起橘紅色火苗。

“你用離火,把那雲團全蒸幹凈了,這雲衍茶第二道便也成了。”她懶洋洋說著,又補充道:“第二道茶,師父說關鍵之處除了裁雲的時機和手法,火候也十分要緊。祝融,這火候你就看著些,這茶煮廢了,要算你的。”

“大殿下可莫捉弄臣。”白衣少年祝融討饒道,紅衣小姑娘在旁邊咯咯笑了起來。

“怎麽是捉弄你,你要吃茶,總要付出些代價。”她閑閑說著,眼神掃過旁邊的劍,擡起眼睫來,看向那九黎族少年,抿了抿唇,決定虛心求教:“你說我這劍,可有改良之法?”

那人聽了她的話,拿起那把劍,仔細看了看,道:“此劍看著是用日光所鑄,故而劍勢太過。你用月光調和一番,應會好上許多。”

那少女剔了剔眉,問道:“就這樣?”

那少年聞言擡眼看了看她,道:“只是那比例不好控制,大殿下可能要多試幾次,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。”

少女目光落回到那把劍上,若有所思。

他亦看著那劍,一時感慨道:“劍者,開雙刃,身直頭尖,橫豎可傷人,擊刺可透甲,兇險異常,生而為殺。這等利器,卻要斂盡鋒芒,也是矛盾得很。”

九黎族少年聞此,便道:“既是生而為殺,制敵便是其第一要務,劍勢太盛,過猶不及。其實所有兵器,重量、形態等外在若都能舍去,方才是制敵無上的利器。”

祝融聽了,眼神一亮,悠然神往:“若這世上有無重量無形態不能被旁人‘看到’卻又兼具堅硬和鋒利兩項優勢的兵器,殺敵於無形,那神兵譜上的排名可能就要動一動了。”

九黎族的少年聽了這話,沈吟片刻,只聽他漫聲道:“你這樣說,我竟想要試一試了。也不知我有生之年,能否鑄成這樣的神器。”

他一想到這世上有這樣的神兵,一時覺得熱血都沸騰了起來,一時又覺得這樣的殺器現世,恐怕帶給天下的是更多的殺戮,並非幸事。

紅衣小姑娘撫掌笑道:“九黎少君志存高遠,若真如此,當世第一人便非你莫屬了。”

她年紀小,話說得卻很豪邁。她姐姐聽了這話,漫聲道:“喝茶都喝出醉意來了,說什麽胡話?那神兵能不能鑄成尚還難說,便真鑄成了,離當世第一人,卻還遠得很。”

小姑娘鼓了鼓臉頰想反駁,祝融忙插嘴道:“大殿下,這茶是不是差不多了?”

那少女一看,見茶壺上已集了許多清氣,清氣聚而不散,飄而不逸,第二道茶如今正是時候。

她點了點頭:“離火可收起來了。”

待祝融收了離火,她便開始分茶。茶水凝成一線,自壺中落入杯盞之中,亦是每人小半杯,每一杯茶上頭,各都籠了清氣。

“據說雲衍茶上聚攏的清氣乃是天地初分時誕生的陽清之氣,乃是至純至靈之氣。”祝融看了嘖嘖稱奇。

那少女微微一笑,道:“這一壺得離火蒸煮,留下的清氣雖少但靈氣純度極高。各位趕緊喝吧,等清氣逸散了,這茶便也食之無味了。”

幾人聽了便都從善如流,各舉了杯略嘗了嘗,只覺這第二道茶已全無澀意,入口甘爽潤澤,而吸入的清氣直達肺腑,盤踞氣海之內,渾身經脈亦覺舒爽許多。

旁人都喝完了,少女面前那杯清氣散去,她方舉杯輕抿了一口。

九黎少君見此便問:“怎麽我們都喝完了,你才只喝一小口?”

少女瞥了他一眼,反問道:“喝茶哪有牛飲的?”

九黎少君要笑不笑道:“大殿下當真風雅得緊。”

那少女亦學他那樣笑,道:“好說。”

倒是她妹妹知道內情,見兩人似要再起口舌之爭,便道:“阿姐身體弱,這茶她吃不得。”

她話說完,那九黎少君楞了楞,看了眼低頭轉著茶盞的少女,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那少女聞言,瞧著妹妹,淡然道:“就你話多。你私盜我的劍,我還未同你算賬呢。”

紅衣小姑娘便嘟囔了一句:“好心當作驢肝肺。”

少女整了整衣袖,不再理她,轉過頭來對他說道:“刑天,我累了,送我回去吧。”

他恍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她的侍衛。

當即便站起身來,同旁邊幾人告了辭,便陪著那少女走出了這方小亭。

路走了一半,他突然想起了什麽,怔怔叫了她一聲:“瑤姬……殿下。”

那少女轉過身來,看著他,輕嘆了一口氣:“阿天,你醒的還不是時候。不是現在。”

身後宮殿樓宇風花雪月俱都化為煙雲白霧,只剩那唯一真實的少女站在他面前,對他說,你醒的不是時候。

她已褪去少時纖弱之態,身量亦長了一些,如今正生機勃勃站在他的面前。

“你神魂被帶到了凡間,如今投成了一個凡胎。這回不小心遇上了燭龍,他覬覦你的神魂,用了搜魂之術溯及你過往經歷,欲借此強行喚醒你。”

刑天沈吟片刻,又問:“此處便是燭龍的夢境?那方才這些,都不過是幻象?”

她點了點頭,補充道:“燭龍乃大金烏所化,當初被神將大羿的射日神箭所傷,魂魄震碎神格不全,後捕食神將生魂以修補自身魂魄。凡人的魂魄於他無用,覺醒的神魂才能為他所用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那你呢?你怎麽會在此處?”

面前的少女便解釋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長話短說。我也是擔心你,才涉入此境。你如今神魂方醒,最是羸弱不過。不若先寄在我元神中,隨我一起出去。我之前食過冉遺魚,可破燭龍夢魘。”

刑天聽完,卻搖了搖頭,道:“你說剛才都是幻象,但是我覺得,我先前真的見到瑤姬殿下了。那麽,你到底是誰?”

問完,他覆又自失一笑:“這個問題問的實在不高明。既是想要我的神魂,自然是此境夢主了。”

面前的少女聽了他這話,神情頗有些震動,那個表情浮在那張臉上許久,終於如漣漪般散開。她嘆息一聲:“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?”

“這兩段,確曾是我經歷過的事。但《東荒游記》,其實不是游記,更不是關於東荒的游記。瑤姬殿下喜歡看一些雜書,有些不被炎帝陛下允許,她便愛在外頭套上無傷風雅的封皮。在第一個進入的幻境裏,那《東荒游記》裏頭的內容卻真正是東荒的山川地理,那時我便知,此境怕是有詐。我試著問了問,果然,瑤姬殿下給了我提示。”

“那次打賭,其實是殿下贏了,所以當時她可以在講武堂不聽講。至於第二個幻境,從前瑤姬殿下分雲衍茶,因她自己不喝,她那杯是不會倒的同旁人一樣多的。方才那兩境她應是都破魘成功,可惜還是被你察覺,所以你急著換場景。”

面前的瑤姬臉上終於有了裂紋,她如水般化在了白霧之中,空中隱隱傳來虛無的聲音:“便是知道這一切又如何?你二人困在此處,巫山神女業已消耗了泰半神力,不出幾日,便會神衰而亡。”

刑天笑了笑,身上閃出微微光芒:“我畢竟是醒了,我既醒了,又如何會讓瑤姬殿下神衰而亡。”

他的手上化出一柄戰斧,這戰斧贈隨他征戰沙場,在更早時,這把斧頭曾開天辟地。混沌戰斧是太古大神盤古留給世間的神器,雖因開天辟地而折了一半神威,但到底也曾是神兵譜上排名第一的殺器。

刑天手持混沌戰斧,朝著面前白霧用力劈去,便見霧氣被勁氣攜裹,洶湧向四周褪去。

霧氣盡頭,瑤姬身上水靈洶湧,卻也顯出強弩之末的跡象來。

上一回見她,是在山河社稷圖中,她神力全失。這一回見她,是在燭龍的夢境裏,她雖未失神力,卻也有力竭之兆。竟未有一次,不狼狽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《孫臏兵法·十陣》:玄襄之陣,必多旌旗羽旄,鼓莊,甲亂則坐,車亂則行,已治者□,榼榼啐啐,若從天下,若從地出,徒來而不屈,終日不拙。此之謂玄襄之陣。

開雙刃身直頭尖,橫豎可傷人,擊刺可透甲。兇險異常,生而為殺。(武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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增了1000多字,把本章線收一收。哎,想劇情想到頭禿。——2020.3.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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